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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望長城

2022年06月13日10:02 | 來源:陝西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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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標題:守望長城

萬裡長城第一台——鎮北台。 本報通訊員 高李崗攝

每次巡查,王生寬都會把長城保護標志碑擦一擦。 本報通訊員 王軍攝

方保生在建安堡內四處查看。 《黨風與廉政》記者 賈佳攝

方永華在明長城遺址馮家灣馬面巡查。 《黨風與廉政》記者 賈佳攝

府谷縣長城保護工作站的隊員們在巡查途中休息。 本報通訊員 王宇軍攝

編者按

跨越千載風雲變幻,飽經風霜雨雪洗禮,長城依舊昂然屹立,在崇山峻嶺間,在平林漠漠處,更在每一個中華兒女心中。長城,是中華民族的文化瑰寶,也是世界文化遺產。習近平總書記在甘肅考察時強調,長城、長江、黃河等都是中華民族的重要象征,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標志。我們一定要重視歷史文化保護傳承,保護好中華民族精神生生不息的根脈。剛剛閉幕的陝西省第十四次黨代會明確提出,加快長城、長征、黃河國家文化公園(陝西)建設。長城保護,功在當代,利在千秋。

曾經黃土夯實城牆,如今風沙吹老歲月。受自然侵蝕和人為破壞影響,長城的內部結構和牆體不同程度受損和坍塌,長城保護任重道遠。

保護好長城,讓田野中的文物活起來、傳下去!一個人、兩個人、一群人積極行動起來,他們以朴素的愛國情懷,做長城遺址的守護者,帶動周圍群眾保護意識的整體轉變。在第17個文化和自然遺產日即將到來之際,記者趕赴榆林長城沿線採訪,去仰視長城之高,去丈量長城之長,去探訪守望長城的普通人,感受他們的責任與堅守,感受他們朴拙外表下澎湃的激情與不變的初心。

《黨風與廉政》記者 蔣向東 武利芳 叱驍峰

6月7日,黃昏。

落日慢慢隱入西邊的山梁,70歲的王生寬結束了一天的巡查工作。他並不著急回家,而是習慣性地倚著路旁的長城保護標志碑,靜靜地看著自己守護的這段長城。

此時,余暉正把長城染成橙黃。

在榆林,橫亙著1500多公裡的戰國秦長城、隋長城和明長城,約佔陝西省長城遺址資源的90%。一道道邊牆、一個個烽火台、一座座營堡……如今雖已不再具備防御功能,但作為文化傳承的載體、中華民族的重要象征,長城需要保護,其孕育的精神需要傳承。

1000多個日日夜夜的守護,王生寬早已把長城當作摯友。

他並不孤獨。長城沿線,還有許多像他一樣的人,默默守護著古老的長城。

一個人的執著——“這就是我的陣地”

4185米。明長城遺址榆林市橫山區創業村至吳家溝村段,是王生寬的巡查路線。

橫山區規定文保員每月至少巡查長城4次,但王生寬一個月能巡查10多次。

每年6月的第二個星期六是文化和自然遺產日。前幾天,王生寬捧回了他的第4本“優秀文保員”榮譽証書。

那擺在電視櫃上的一摞“鮮紅”,是對這位白發老人最好的獎賞。

“我要一直守著這個‘老伙計’。”王生寬說。

70歲,在榆林市305名文保員中已屬高齡。

“實在舍不得換下他。”橫山區文旅局文化市場綜合執法大隊副大隊長曹紅雲說。

2018年,橫山區開始在長城沿線選聘群眾文保員,吳家溝村黨支部書記張子雄第一時間想到了在礦上工作過的王生寬。“他心細得和婆姨一樣,能靠上。”張子雄說。

那一年,王生寬穿上紅馬甲,戴上紅袖章,守起了長城。

應下這個差事,就得接受考核。文保員必須定期把長城的照片發到微信群,這讓隻會用老年機的王生寬犯了難。女兒買來一部智能手機,手把手教會王生寬拍照、發微信。

王生寬的手機相冊裡,400多張照片記錄了長城的春夏秋冬、風霜雨雪。

“出去可別跟人家置氣。”每次王生寬出門巡查,老伴兒雷志瑛總忘不了念叨幾句。守長城在她眼裡是個容易得罪人的活兒。

長城周邊地勢高、土質硬,附近村民習慣把墳打在長城邊上。2018年秋天,王生寬的表叔去世,表兄弟們在距離長城牆體30余米的地方打好了墳。

“牆體外延50米都屬於文物保護范圍,堅決不能埋人。”王生寬趕去勸阻。

“就當你出門了不知道這事,人一旦埋進去還能叫挖出來不成?”表兄埋怨他不通人情。

“我守一天,就要負責一天。裝聾作啞怎麼對得起文保員這個稱呼?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?”王生寬態度堅決,硬是沒答應。

芒種前后,是當地種瓜點豆的好時節,卻也是王生寬最心焦的時候,他挂念著巡查范圍內的那5畝地。

有時顧不上吃口飯,王生寬就早早出門了。他覺得打好“預防針”很重要,要是等把苗兒都栽到地裡了再讓人家拔出來,那可就置下氣了。

王生寬在奔忙,村民也不再旁觀。長城邊有垃圾,大家隨手就撿走﹔看到有羊靠近牆體,大家就馬上喝止﹔發現哪裡有損毀,大家也會跑去告訴王生寬。

今年初,王生寬買來兩面紅旗,插在自己巡查范圍的兩頭。隨風飄揚的紅旗頭頂著瓦藍的天、背靠著土黃色的牆,老遠就能望見。

“這就是我的陣地。”王生寬說。

兩代人的傳承——“建安堡發展好了,子孫都受益”

6月3日,端午。

晨光剛把堡子中央鐘樓上的琉璃瓦照亮,老方就穿衣下炕了。

抱來玉米稈兒、倒上玉米粒兒,喂完羊圈裡20多隻白絨山羊,老方回到窯洞裡吃罷黃米粽便出了門。

這些年,他習慣了每天圍著堡子轉一圈兒。

這座堡子叫建安堡,500多歲﹔老方叫方保生,67歲。

在這座四方城裡出生、長大、娶妻生子,老方自認為沒有誰比自己更了解這裡。

“建安堡原來是屯兵的,牆體都是用六七種不同規格的青磚包的,可講究呢!”說起建安堡,老方很自豪。

“磚呢?”常有人問。

“砌了窯洞,壘了院牆,墊了羊圈……”老方語氣中夾雜著些許遺憾。

短暫沉默后,老方補充道:“我家窯洞就是父親用這磚建起的。”

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,人們還沒有文物保護意識。長城沿線的村子裡,這家要建窯,扒些牆磚、挖點兒夯土﹔那家想抄個近道兒,就在牆上開個豁口﹔有人直接在牆體打個洞就成了一個家……

據統計,在我國已知的2.1萬多公裡的長城中,隻有約2000公裡稱得上“保存情況較好”,而約6500公裡的長城已湮滅在歷史雲煙中。

1987年,隨著長城被列入《世界遺產名錄》,全國掀起長城保護熱潮,人和牆的角色開始互換。

這一年,榆林縣(現榆林市)文物管理委員會辦公室主任代志尚坐到了建安堡村老方家的炕頭上,語重心長地說:“這堡子是文化遺產,你給咱好好照看住,別再讓誰破壞了。”

隻念過5年書的老方不太明白啥叫文化遺產,但他想到了堡子西牆外堆積得快和城牆一般高的黃沙。地處山梁上的建安堡,正是因為有城牆擋住了毛烏素沙地刮來的黃沙,才能種庄稼、才能住人。牆沒了,家也就沒了。

“現在不打仗了,這城牆就是咱自家防風擋沙的圍牆,誰毀城牆就是在毀自己的家。”老方常說。此后,看見誰扛個 頭往牆跟前走,老方就立馬跟上去勸說﹔得知誰家要建窯,他就提前過去提醒﹔誰家的羊養在牆根下,他就動員趕緊牽走……

2006年,《長城保護條例》正式施行。老方在建安堡戲台子的后牆上一筆一畫地刷上“嚴禁破壞城牆,違者依法懲處”幾個大字。

一年又一年,老方的白發慢慢多了,建安堡的人卻漸漸少了。

“叔,你真是閑得沒事干。我們都出去住樓房了,還要這舊堡子干啥?”一個后生對老方說。

“你們走了,地還得一茬茬種。”直脾氣的老方懟道。其實他心裡一直有個念頭:這個城門、瓮城、牆體都基本保存原貌,明武宗、清康熙皇帝都駐足過的建安堡不會就這樣老去。

2013年,飽經滄桑的建安堡迎來了第一次大規模搶險加固,重拾幾分當年的雄姿。

2020年,榆陽區大河塔鎮在堡外修建起了移民新村,將建安堡文物保護和旅游開發納入規劃。

來堡子參觀的人漸漸多了,老方開飯館的小兒子方永華主動接過了文保員的擔子。老方安心當起了義務講解員。

今年端午節前,在榆林市區看孫子的老伴兒想讓老方過去住兩天,他思來想去沒答應。他對老伴兒說:“馬上放假了,肯定有好多游客來咱們堡子,我走不開……”

給游客講解完經常誤了飯點兒,老方卻不在意。他說:“建安堡發展好了,子孫都受益。”

因為方永華年輕,還有一輛越野車,鎮上就把最遠的海則溝村1號馬面到趙家峁村1號敵台段的5公裡長城分給他照看。

除了飯館,方永華的心都操到了這5公裡長城段上。巡查的路溝溝坎坎,開車到不了的地方,他得走半個多小時。

“出去一趟能帶回來3斤土。”妻子高莉看著灰頭土臉的車和滿褲腿泥的方永華打趣道。

雖說文保員的補貼漲了些,但刨去油費等開銷剩不下啥,即便如此方永華還是堅持著。他說:“祖先留下的土墩墩土牆牆總要有人看護,得一代代守下去。”

一群人的堅守——“我們就是守護長城的‘鋼鐵長城’”

迷彩服,是劉東厚確定的府谷縣長城保護工作站工裝。

曾是一名軍人的劉東厚,轉業回到家鄉府谷縣工作。在負責對長城周邊古建筑進行修繕時,劉東厚看著殘破的土牆,做了一個決定——一定要守護好長城。

“長城是老祖先留下的寶貴遺產,要是這個來扒塊磚,那個來挖點兒土,它還能留幾年?”臨近退休,劉東厚又重新穿上迷彩服。

2008年,在府谷縣麻鎮明長城旁的黎元山上,一個隻有8名成員的民間公益組織——府谷縣長城保護工作站挂牌成立。這天,劉東厚興奮地對大家說:“都說中國人民解放軍是保家衛國的‘鋼鐵長城’,我們就是守護長城的‘鋼鐵長城’。”

14年來,工作站的隊員們一次次勸退過採藥人、放羊人,記不得挨過多少罵、受過多少委屈。

為了給長城再加一道屏障,劉東厚想到了種樹。“毀林是犯法的,在城牆兩邊栽下耐旱的柏樹、樟子鬆,不僅可以防風固沙,還能借森林法來保護牆體。”他說。

隨著府谷縣對長城保護日益重視,劉東厚和工作站的隊員們得到了正式“授權”:政府每年拿出專項資金購買他們的巡查服務。

長城府谷段總長144.934公裡,台面堡及相關遺存文物點共計344處,分布在13個鄉鎮,點多、線長、面廣。在政府支持下,工作站配備了越野車、無人機、手持GPS定位儀,巡查隊員增加到17人。

6月5日,在明長城黃甫川段,巡查隊員用手持GPS定位儀一步步丈量牆體的厚度、長度。除了日常巡護外,保護站還承擔了對長城原始數據的採集工作。

“坐標點打得越密集,最終呈現的長城三維地圖就越精准。”工作站隊員王宇軍說,為長城建一份翔實的數字檔案,不僅可以比照牆體的變化,也便於政府及廠礦企業在做建設規劃時避開文物。

工作站離縣城約60公裡,隊員們一年在黎元山要待300多天。巡查工作苦,他們有時隻能就地吃些泡面、餅干充飢。

“守長城雖然辛苦,收入也不高,但是和一群有相同愛好的人一塊兒經歷風吹雨打、酷暑嚴寒,將短暫的人生融入歷史長河,也是一種幸福!”在工作站堅守了6年的王宇軍說。

更令人欣喜的是,這幾年破壞長城的人越來越少了,保護長城的人越來越多了。國家對保護長城也越來越重視。

2019年,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九次會議,審議通過《長城、大運河、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方案》﹔

2021年,國家文化公園建設工作領導小組印發了《長城國家文化公園建設保護規劃》,為長城保護利用及文旅融合規劃了科學的路線圖﹔

今年5月30日閉幕的陝西省第十四次黨代會明確提出,加快長城、長征、黃河國家文化公園(陝西)建設。

“明長城榆林段被列為18個‘萬裡長城’形象標識段之一,鎮北台被納入26個‘萬裡長城’主題標識區。我們將依托長城文物和文化資源,初步打造5個具有地方特色的長城國家文化公園。”榆林市文化和旅游局副局長任強說。

不久的將來,長城博物館、觀景平台、保護展示區將相繼建成。

6月8日,天剛蒙蒙亮。劉東厚和同事們如往日一樣,踏上前往巡查點的路。盡管這條路已經走了14年,但他覺得每一天的太陽是新的,每一天的步履是新的,每一天的長城也是新的。

“守望長城,守的是精神、是歷史,望的是未來、是希望。我們這代人守護的長城,希望子孫繼續守下去。”劉東厚說。

(責編:白鴿、王晴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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