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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峁遺址考古人:

還原“石峁王國”的人們

本報記者 周明
2021年11月16日09:01 | 來源:陝西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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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標題:還原“石峁王國”的人們

室外工作之余,石峁考古隊隊員邸楠(右一)與同事一起在室內做陶片拼對工作。本報記者 周明攝

被台階狀石牆包裹、最頂部牆體飾以石雕的“皇城台”。 本報記者 周明攝

石峁古城外城東門遺址一角。本報記者 周明攝

2011年以來,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在榆林神木發現並發掘一座4000年前的古城——石峁遺址。這座古城以超過400萬平方米的超大規模,一舉刷新了中國史前城址的紀錄。

10年間,多名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工作人員扎根在石峁遺址所在的這片山頭,在烈日風沙下,在刺骨寒風中,用腳步探尋著石峁遺址的寸寸土地,也將他們的青春獻給了這座“石頭城”。

對於石峁遺址考古隊員們來說,過去的10年,石峁遺址從未辜負過他們的每一次探尋,一次次探尋不斷帶來驚喜。“10年往事,歷歷在目。”陝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長、石峁考古隊隊長孫周勇說:“在考古隊的攻堅下,石峁遺址正緩緩褪去它神秘的面紗。不過,重現石峁輝煌,我輩任重道遠。”

扎根於斯 奮斗於斯

石峁遺址出名已經很多年。20世紀70年代,隨著國內考古界前輩刊發的文章,學界和更多人感受到了石峁遺址文物精美絕倫的震撼。而在更早時候,關於石峁遺址的存在,也有許多“蛛絲馬跡”可尋。早在20世紀20年代末,一批來自榆林神木的玉器開始在古董商手中流轉,最終流入歐洲和美國。

可惜的是,石峁遺址在出名的同時,也開始了多舛的命運。據石峁考古隊副隊長邵晶介紹,此前石峁遺址多處墓葬遭遇被盜,大量文物流失海外。從2011年開始,石峁遺址的區域系統考古調查和重點復查正式開展。隨后,孫周勇作為領隊和考古隊隊長主持石峁遺址考古發掘工作。

邵晶還記得10年前考古隊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情形。25歲的他剛從學校畢業不久,那時的石峁遺址,還只是黃土高原上梁峁間依稀可辨的一些斷壁殘垣。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,是幾處已經廢棄多年的土窯洞。

“遙想初到石峁之日,洒掃庭院、接水拉電、安門配窗,離‘皇城台’不遠處那座被廢棄了20年的窯洞小院迎來了新主人——石峁考古隊。”邵晶曾在回憶自己石峁遺址發掘生涯的文章中如是寫道。

初到第二日,鮮艷的考古隊隊旗在石峁遺址外城東門升起。風起時,隊旗獵獵有聲,仿佛在向石峁大地宣誓,石峁考古隊將扎根於斯、成長於斯、奮斗於斯。

起初,因為山裡手機信號差,每天早上考古隊出工的時候,隊員們便將自己的手機挂在樹上搜尋信號,遇到下雨,村民們忙著跑回家收衣服,而他們則忙著跑回去收手機。

受客觀條件限制,石峁考古隊在舊窯洞裡一住就是好幾年。隊員們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,就是去幾公裡外的鎮上拉水。冬天零下20多攝氏度的低溫,將三輪車發動機的外殼都凍裂了。

說起石峁遺址所在地生活環境的艱苦,給考古隊隊員留下最深印象的是,租住在老鄉民房時經常能遇到蠍子。“大家開始沒有意識到,很多人都被蠍子蜇腫了胳膊和腿,后來在窯洞裡抓蠍子,已經成了我們考古隊的‘副業’了。”孫周勇說。

發掘半年,隨著發掘工作的有序進行,一次又一次的驚喜不期而至。

2012年10月,考古隊對這裡有了一個宏大的印象:一方面,內外瓮城、南北墩台、門塾、門道以及兩翼的馬面、角台等城防設施,雖歷經4000年風雨,仍巋然矗立﹔另一方面,這裡只是石峁城址的一座城門,還有更為壯闊的精彩等待考古隊去發現。

那年冬天,滴水成冰,嚴寒異常,可東門那面飄揚的鮮紅隊旗,仍舊在大雪和凜冽的寒風中飄揚。“苦是苦,但跟石峁遺址不斷給我們帶來的驚喜相比,那些辛苦都不算什麼。”邵晶說。

青春獻給“石頭城”

在石峁遺址,考古隊日復一日,歷經了無數次的日出日落,看到過無數次的滿天星斗,也經歷了冬季一場又一場從不缺席的雪,和從來不會遲到的春暖花開。

2020年之前,邵晶每年在石峁遺址發掘現場的工作時間都超過了300天。而這,也是其他考古隊隊員的日常。經年累月在考古一線,有些考古隊隊員甚至將家屬帶了過來。考古隊隊員趙向輝的孩子就是在這裡長大,又在附近鎮村上了學。

對於石峁考古隊隊員來說,常年的堅守源自他們內心對於考古的執著與熱愛。曾在學校當過老師的邸楠,正是因為心中割舍不下對考古的熱愛,再次選擇人生方向,考入陝西省考古研究院,成為石峁考古隊的一員。

發掘工作是寂寞的,考古隊隊員每天的工作也大多是重復性的。白天,大家扛著儀器和工具沿著山峁走走停停,日落之后,又回到駐地,在燈下開始分批清理、歸納和整理挖掘到的陶片、骨器等。

不過,看似平淡的工作也時有小插曲發生。2018年盛夏的一天,考古隊隊員突然開始齊刷刷地拉肚子,在檢查飲水設施時,發現有多隻老鼠掉入水窖。於是,他們隻好停下手頭工作,開始清理、整修。

而這也給考古隊隊員一些啟迪:如今生活在山中的考古隊吃水都如此困難,那石峁遺址的先民們用水又是如何解決的?在石峁“皇城台”遺址中是否也存在儲水設施?經過長達數月的發掘,考古隊在“皇城台”台頂一處低窪區域找到了兩處規整的長方形大坑,他們推測,這裡很可能是一座具有儲水功能的池苑。

發掘工作也是一種奉獻。說起背后默默支持他們的家人,對於家人的虧欠感又浮上考古隊隊員的心頭。“考古隊隊員可以說過著一種‘苦行僧’式的生活,在外一跑就是好幾個月。”孫周勇說,“我們這個團隊耐得住寂寞並甘於奉獻,邵晶的孩子才兩個多月大時,他就帶著孩子、媳婦和母親一起在工地住了。有這樣一群甘於付出的人,我感到特別幸運。”

“考古工作就是這樣,既然選擇了田野一線,就必須舍棄其他。”邸楠坦言,常年在外,從家人角度來看也是一種付出,正是有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,才能讓自己在喜歡的考古道路上一直堅守著。

為考古畫完那個圈

石峁10年,考古隊隊員用手中的鏟子和毛刷讓石峁遺址走上了世界考古的舞台。

2020年底,國外《考古》雜志評選過去10年“世界十大重要考古發現”。陝西神木的石峁遺址入選,一同入選的還有意大利龐貝遺址的新發現、埃及的木乃伊制作、吳哥的遙感考古等。如今,神木石峁遺址還入選了我國“百年百大考古發現”。

也是在這10年,石峁遺址的面貌,在考古隊隊員手鏟與毛刷之間逐漸清晰:規模宏大、建筑精良的外城東門址,成排成列分布的房屋基址、高等級墓葬等不斷被發現﹔石峁城址由“皇城台”、內城和外城構成的三重城垣被揭示。

對於石峁考古隊隊員來說,2019年夏天的那個下午讓他們難忘。在通向“皇城台”最頂部的廊道中央,手鏟輕輕拂去沙塵,一個圓形輪廓的石雕文物被發現,隨著周圍的黃土一點點被撥開,一個直徑約50厘米、高度近1米的神面紋石立柱露出真容。

“與它對視的那一刻,歷史一下子活了起來,這時我仿佛面對著一個鮮活的‘石峁人’。為什麼要修建如此宏大的石城?為什麼會藏玉於牆,又以外族少女祭祀?我還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去追問。”邵晶向記者打了個比方,考古從發起疑問到仔細求証的過程,就如同在紙上畫一個圓圈,考古工作者就是用畢生所學一點點畫出這個圈。

10年來,在石峁考古隊的不懈努力下,形如金字塔的“皇城台”、固若磐石的防御體系、眾星拱月式的聚落結構……這些新發現正在一步步還原“石峁王國”的圖景。不過,放眼400萬平方米的超大規模,有關石峁遺址的發掘工作還遠未結束。

10年間,從外城東門到“皇城台”,考古隊對於石峁遺址的情感不曾變過。回首過去,考古隊隊員們經歷了缺水少電、暴雨寒潮、虫蠍橫行等種種艱苦,朋友們說他們是在堅守,可他們更願意說是在享受。

如今,雖已不能像以前那樣常駐石峁,但邵晶坦言,以后如果還有機會,自己仍願意回到那裡,“過去的10年,不曾后悔,再多個10年,亦不會后悔。希望自己能為石峁遺址這個考古圓圈畫上最后一筆。”

(責編:麥文雄、吳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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