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什麼一道家常“下飯菜”足以撫慰人心

下飯,隻選一道菜,夠嗎?
最近播出的美食紀錄片《下飯菜》,展示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一道道下飯菜。這些菜都誕生於尋常家庭的廚房,純粹照著自家人口味烹制。沒有“標准”的菜譜,想配什麼料,想按什麼順序,自己決定,隻要一家人喜歡吃就好。而且絕不多,僅此一道。
例如在四川廣安,臘腸燉蘿卜是一道當地經典下飯菜。
同樣面對臘腸這種食物,有人專吃瘦肉,有人更愛油水多的肥肉﹔有人不熏臘腸,也有人堅持要熏一下,熏料還挺豐富,“柏樹芽芽,橙子葉葉,花花草草,枯枯藤藤,都可以”。紀錄片拍攝的那戶人家,做下飯菜時,他們將臘腸冷水下鍋,然后和自家種植的冬季蘿卜一起燉煮30分鐘。
雲南鶴慶的一戶人家,女主人會很精細地把火腿切得和羊乳餅一樣大小,將二者完美貼合,盛在碗裡,然后把碗直接放在米飯上等著蒸熟。
在湖南醴陵,人氣極高的下飯菜是小炒肉。有人喜歡先把五花肉的肥肉扔到油鍋裡爆香,加上“辣帶甜”且“肉厚皮薄”的本地辣椒,再去炒瘦肉。或許,加一勺水還會讓小炒肉吃起來更鮮嫩。出鍋,端上餐桌,舀一勺子帶著湯汁的小炒肉澆到米飯上,立馬成就了一頓最美味的午餐。
接受中青報·中青網專訪時,《下飯菜》導演王聖志說,在很多地方的方言裡,下飯菜也叫“騙飯菜”。這道菜,能成功“騙”著你把米飯或其他主食吃下去,填飽肚子。
曾經執導過高分紀錄片《早餐中國》的王聖志,無論是生活中自己吃飯,還是創作美食紀錄片,都透著一股濃郁的“守舊”氣息。在他眼裡,舊的東西裡藏著永恆的價值,人可以“在過去裡尋找未來”。
“你一輩子走遍世界,不管吃了多少道菜,你心裡能夠記住的,永遠是你家鄉或者你家裡的那幾道特別咸特別油的下飯菜。”王聖志說。
“吃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簡單地吃,絕對不是復雜地吃。”王聖志相信,一個人往往在越簡陋的環境裡吃得越好,食物越簡單越好,一道家常“下飯菜”足以撫慰人心,讓我們的精神和元氣得到復蘇。
中青報·中青網:《早餐中國》后再次創作美食紀錄片,為什麼想到從“下飯菜”這麼小的點切入?
王聖志:現在很少人提“下飯菜”這個概念了。在以前的農村裡,下飯菜重油偏咸,因為那是人們消耗體力勞作以后,需要迅速配主食吃飯的一個重要需求,家家戶戶都有一兩道下飯菜。現在很多城裡人不需要干體力活,身體不“疲倦”了,但是你的胃和你的軀體是“脫節”的,是“滯后”於這個時代的,所以依然會一看到紅燒肉、紅燒豬蹄這些下飯菜就想吃。
我們做調研,一座城市裡,干重體力活的人愛去的小館子,你一眼看下來,菜單上十五六道菜全是“下飯菜”——那些菜品可能還停留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。
下飯菜的概念雖小,但它和海洋一般非常廣闊,絕不是一個狹窄的門類。比如說,一個地域盛產蘿卜,那就必然會有蘿卜干、咸蘿卜、老蘿卜,甚至有的蘿卜放了十幾年﹔海邊的地區,必然就有用大量鹽巴腌制的醬。每個地方的物產會延伸出很多種下飯菜。
中青報·中青網:你選擇在片中出鏡的“下飯菜”有哪些標准?
王聖志:首先,菜品盡量是耳熟能詳的,是每個家裡都能做的家常普通菜,而不是很獵奇的食物﹔其次,我們盡量選“有對象感的做菜”,比如這道下飯菜是做給中午放學短暫回家吃飯的孩子的,或者要給從田裡干活歸來的老公吃的。“有對象感的做菜”,往往會有一份心意在菜裡面。可能菜是很平常的,故事是很平常的,但情感是復雜的、豐富的。另外,我個人喜歡挑那些把家裡廚房收拾得很干淨,整個人做菜狀態很快樂的拍攝對象。
我發現,外面餐館裡大廚做的蛋炒飯大多不好吃,反而是老百姓自家做的味道最好。這是因為,家裡人做蛋炒飯,不會意識到自己是什麼美食家,做菜要加什麼秘方,不會想著要顛勺或者加大火,而只是想著把菜做熟,規規矩矩地做給家人吃。沒有任何“美食秘方的心理”,做出來的菜是最好吃的。
中青報·中青網:從《早餐中國》到《下飯菜》,你執導的美食紀錄片為何都有一種“舊”的質感?
王聖志:這是我個人的選擇,我不覺得去拍米其林餐廳能夠撫慰到自己。我們的肉體“來到”2021年,但是胃口可能還停留在另外一個時代。隻有舊的東西才能讓人心神安寧。從做《早餐中國》到現在,我一直有意識地做舊的東西,是覺得舊的東西裡面有永恆的價值,有恆定的價值在裡面。我是在“過去”裡尋找“將來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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