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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光銀:治沙是我唯一的事業

記者 周明
2021年07月03日12:04 | 來源:陝西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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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標題:石光銀:治沙是我唯一的事業

  新華社發

  6月29日上午,在建黨百年的歷史節點前夕,石光銀跨越千裡來到北京人民大會堂,接受習近平總書記為其頒授的中國共產黨最高榮譽“七一勛章”。這一刻,讓他格外激動。

  “這幾十年你們太不容易了。”習近平總書記握著他粗糙的手感嘆道。從“千年沙漠”到今日綠野,石光銀帶領鄉親們鎖黃沙、拔窮根,硬是把沙窩窩變成了“金餑餑”。

  偉大出自平凡。

  出生於毛烏素沙漠南緣榆林市定邊縣原海子梁鄉的石光銀,見識過沙漠的危害,制服“沙魔”是他打小就立下的誓言。石光銀的一生都在與沙漠作斗爭。用他自己的話說,他這輩子就隻干了一件事:治住沙子。

  石光銀窮盡一生,帶領鄉親們歷經千辛萬苦,在25萬畝荒沙、鹼灘上種活了5300多萬株(叢)喬灌木,在毛烏素沙漠南緣筑起一條長百余裡的“綠色長城”。

  歲月流轉,人進沙退。當年的治沙之人早已成為“治沙英雄”,縱使毛烏素沙漠即將從陝西版圖“消失”,可他與沙子的斗爭卻從未停止。“生命不息,治沙不止。我活多長時間,就用多少時間治沙!”這是石光銀的人生信條。

  作為陝西唯一的“七一勛章”獲得者,石光銀一生的使命不僅是要將綠色帶往沙漠,更要將幸福生活帶給當地百姓。

  誓與沙漠作斗爭

  在蒙古語中,“毛烏素”意為“壞水”“寸草不生之地”。“飛沙走石家無糧,人老幾輩住坯房。滿村光棍無婆姨,有女不嫁海子梁……”石光銀的出生地——原海子梁鄉曾經流傳的一段順口溜,描述了過去這裡的貧困情狀。

  石光銀的童年,就是在這樣的惡劣條件中度過的。那時,漫天肆虐的風沙吞噬著庄稼和房屋,鄉親們總是被風沙“攆”著跑。風沙給鄉親們帶來的苦難和貧困,石光銀記憶猶新。

  “在我童年記憶裡,一場大風沙,可以把新入地的種子吹得顆粒無存,可以把茁壯的秧苗吹得稈斷葉無,要麼就是把庄稼都埋進沙子。”回憶起往事,石光銀感慨,“那時候真是沙‘攆’人、人躲沙。”

  7歲那年,石光銀和鄰家小伙伴虎娃在野外放羊時,遭遇突如其來的沙塵暴,昏天暗地裡兩個孩子被沙塵裹挾著失散了。3天后,家人在15公裡外的內蒙古一戶牧民家裡找到了石光銀,而虎娃卻不知被風沙埋到了哪裡,再也沒有回來。

  慘痛的經歷,讓石光銀恨透了風沙,也讓他在心中埋下了治沙的決心。

  “世代飽受風沙之害,鄉親們的日子太窮了,不治沙就什麼都干不了,沒有退路。”多年之后,談起自己最初的決定,石光銀如是感慨。

  20歲時,擔任公社大隊隊長的石光銀,開始帶領村民在荒沙裡種樹,讓久居“不毛之地”的家鄉出現了第一片綠洲,也讓大家看到了希望。

  1984年,為改善生態環境,國家允許個人承包治理林場、荒山和沙地。石光銀在親友的極力反對下,辭去當時擔任的農場場長職務,成立全國第一個股份制農民治沙公司,與政府簽訂了3000畝荒沙的承包治理合同,成為全國首位承包沙地治沙的農民。

  “惡沙不除,窮根不拔,我枉活一世!”從此,石光銀就一頭扎進茫茫沙海,一心治理荒沙、植樹造林。“想要讓鄉親們都過上好日子,就一定得把沙治住、把林造起!”石光銀說。

  不過,治沙的過程讓他和鄉親們深感艱難。“那時候,生活條件很差,所有人都住在荒漠裡,吃的是從家裡帶來的硬到啃不動的干餅子,實在干不動了就喝點酒,借著酒勁堅持干活。”石光銀回憶說,“治沙的時候,我們還會遇上沙塵暴,有時風暴把人刮跑了,我們就得趕緊停下來去找人。”

  那時的石光銀不僅缺人力,缺技術,更缺資金。為此,他賣掉了家裡的84隻羊和1頭騾子,還四處借貸,一共湊了12萬元買樹苗,並聯合7戶村民與他們一起治沙。經過一年艱辛勞作,加之那一年雨水充沛,治理區苗木成活率達85%以上。這是石光銀正式治沙的第一仗。

  “愚公”治沙踐初心

  首戰告捷,石光銀和鄉親們備受鼓舞。隨后,石光銀又一鼓作氣,與當地的長茂灘林場簽訂了承包治理5.8萬畝荒沙的合同。

  但這5.8萬畝荒沙中,有大小沙梁上千座,其中難度最大的特大沙梁——狼窩沙地形復雜、環境惡劣,地表溫度夏季高達60多攝氏度、冬季低至零下40多攝氏度。要在這裡把樹栽活,難度可想而知。

  石光銀的這一舉動,也讓許多當地人甚為不解。在他們以往的經驗中,往風吹沙動的荒沙梁上栽樹,就是往沙窩裡砸錢。作為一名黨員,石光銀隻有一個心思:“治沙不光為個人,冒些風險也值,隻要沙治住了,樹栽活了,就是對鄉親們最大的貢獻。”

  1986年,石光銀帶領鄉親們拉開了“大戰狼窩沙”的序幕。“那些日子,大家吃的是被風吹得又干又硬的玉米饃,喝的是沙坑裡澄出來的沙糊糊水,住的是柳條和塑料布搭的庵子。風吹、日晒、沙烤,大家的臉都被晒得黢黑,嘴上起火泡,眼裡布滿血絲。”石光銀形容,治沙的日子裡他們“受騾馬的苦,吃豬狗的食”。

  更甚者,這一次他們沒有遇到雨水充沛的好天氣。這一年,10多次6級以上的大風致使栽上的樹苗90%被毀,鄉親們所有付出都打了水漂。倔強的石光銀強忍著悲痛,鼓勵大家振作起來。第二年,他又帶領大伙兒干了一個春天,80%的樹苗又被風沙毀掉。

  “看著那些被毀掉的樹苗,心疼啊!那個時候真是絕望,鄉親們也幾乎沒了干勁。”石光銀回憶道,接連遭遇失敗,也讓不少人對毛烏素不再抱有希望。曾與石光銀一道“大戰狼窩沙”的定邊縣十裡沙村村民韓恆明告訴記者,當樹苗連續兩年被風沙毀掉時,大家心裡沒底了,甚至開始懷疑,在這片地界,面對肆虐的黃沙,究竟能不能把林造起來?

  連續兩次失敗,讓石光銀開始意識到,治沙不能隻靠蠻干,要講科學。在吸取教訓后,石光銀帶領人員外出考察學習治沙經驗,還向北京的專家請教種植技術。

  1988年春,石光銀帶領鄉親們第三次奮戰狼窩沙,以“障蔽治沙法”為指導,在迎風坡畫格子搭設沙障,使沙丘不流動﹔在沙障間播沙蒿、栽沙柳固定流沙﹔在沙丘間地栽植楊柳樹,最終樹苗成活率達80%左右。

  石光銀回憶,那3年時間,他們在沙漠裡干到哪裡就睡在哪裡。為了方便治沙,石光銀還把自己的家搬到了距離狼窩沙不遠的村子。好幾次看到“野人”般的石光銀從沙窩裡出來,妻子心疼得放聲大哭。

  如今,走進這片叫作狼窩沙的土地,望著一道道沙梁上長滿的楊樹、沙柳和花棒,很難想象這裡曾是一片令人生畏的“不毛之地”,更難想象當初石光銀帶領鄉親們歷經的困難和艱辛。

  “以前,人都不相信沙漠裡還能種出樹來。我就有這個不服的勁,非要在沙漠裡種出樹。”看著眼前成片的林子,石光銀感慨萬千。

  就是憑著這種敢想敢干、堅韌不拔的愚公精神,石光銀帶領鄉親們硬是讓肆虐的沙子一步步向綠蔭低頭。但他清楚,要想持續推進治沙事業,必須“向沙漠要效益”。

  將治沙進行到底

  “治沙已經成為我一生唯一要干的事業。隻要我一天不死,就要植一天的樹,我的兒孫也要把這件事情繼續下去。”在石光銀的影響下,他的兒子也義無反顧加入治沙隊伍中。

  點點綠洲連成片。種下的樹木,不僅擋住了風沙的侵襲,也讓那些曾經“對毛烏素不再抱有希望”的人們重新燃起了“對美好生活向往”的熱情。

  林草長起來了,風沙固定住了,昔日被風沙掩埋的耕地又回來了。為了幫扶困難群眾,石光銀的治沙公司搞起了生態移民,在定邊縣定邊鎮十裡沙村建起移民新村,許多南部山區的貧困戶又搬遷到了這片曾經的“沙海”。

  經過幾年摸索,石光銀及其團隊通過“公司+農戶+基地”經營模式,帶領群眾大力發展林草經濟和畜牧產業,先后辦起了林場、肉牛示范牧場、飼料加工廠、技術培訓中心、蔬菜大棚等10多項經濟實體,村民收入連年增加。2020年底,十裡沙村村民的年均收入已近2萬元。

  如今,沙窩窩變成了“金餑餑”。鄉親們的腰包鼓了起來,大家治沙的積極性更加高漲,更多沙海“愚公”聚集在一起,治沙與致富的良性循環形成了。

  石光銀的一輩子,都與治沙種樹牢牢綁在一起。但他的記憶裡,最不願提起的就是2008年的植樹節。就在這一天,石光銀的兒子在從銀川調運樹苗的歸途中意外發生車禍,不幸去世。石光銀身邊的工作人員說,兒子離世后,一向快人快語的老人在一段時間裡變得很沉默。

  然而,石光銀並未被擊垮。他將人生最大的悲傷埋進了毛烏素,也把對兒子的思念深埋於心,繼續在治沙的“戰場”上奮斗。很多人都問石光銀投入那麼多錢,吃那麼多苦,到底值不值得。他的回答一直沒變過:“人不能算這個賬,治沙是根本,生態好了才能種地,才能致富。”

  熟悉石光銀的人,都知道他常說的一句話——“我這輩子就干一件事,就是治住沙子,讓百姓過上好日子。”

  近年來,總有人勸說年近七旬的石光銀歇歇,雖已卸任十裡沙村黨總支書記一職,但他卻從未想過要停下治沙的腳步。“治沙是我唯一的事業,隻要一天不死,我就要栽一天樹,把治沙進行下去。”石光銀堅定地說。

  當年栽種的灌木林壽命短、經濟價值低、觀賞性差,二次沙化的可能性很大。石光銀近年來開展了二次植樹造林和低產林改造,栽種了以樟子鬆為主的優質樹種達100多萬株,面積已達5萬畝。

  現在,石光銀的孫子石健陽也加入治沙造林隊伍。大學畢業后,學習林業技術的石健陽選擇回到家鄉,成為榆林第三代治沙人。“我爺爺出生在沙漠中,我父親沉睡在沙漠裡,現在我又回到了這片沙漠,就是要把治沙這根‘接力棒’拿穩了。”石健陽說。

  平凡造就偉大。如今,石光銀又回到了牽引他內心的這片土地。從北京歸來,他說又找到了一種指引,“取得今天的治沙成果不容易,我會時刻提醒自己一心向黨,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,盡最大努力,讓黃土地變得更綠更美。”石光銀如是說。

(責編:鄧楠、吳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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